南方味与都市情张欣小说论(4)
透过小说人物的命运,我们看到,所谓“梦想”,所谓“传奇”,对普通人来说不啻是奢望,尽管如此,有梦想并勇于追逐梦想的人始终有值得敬畏的一面。初读小说,你会为李希特的任性、固执、疯狂、对家庭和妻子的不管不问而气愤,你会觉得妻子如一太善良太心软太纵容丈夫自行其是,但是,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尤其最后李希特以残疾之躯勇闯传销窝点,作出舍身取义的壮举后,你会发现他们不再让你生气和厌恶,而渐渐生出敬佩之心和悲悯之情。卑微无能的李希特以对梦想的无条件坚守和几次壮举,完成了由普通人向英雄的转化,从而书写了自己的“传奇”;而如一在艰难困苦、庸常无助的日子里对丈夫的容忍、对生活朴素的热爱、面对打击时的坚韧、对亲人的守护同样让人心生敬意。他们在巨额财富降临后的心理变化、行为选择和命运起伏对普通人有着警示意义。透过他们的“传奇”,能否参透在庸常生活中面对的普遍性人生命题,对读者来说是一个考验。
“传奇”与“普通人”之间、“独特性”与“普遍性”之间存在着一种隐秘的联系,这种隐秘的联系无论对于作家还是对于读者,都需要去“寻找”。作家的寻找是为了更好地讲述和传达,读者的寻找是为了更好地聆听和理解,两者都非常关键。
三、在红尘中安妥灵魂
“都市人内心的焦虑、疲惫、孤独和无奈,有时真是难以排遣的,所以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为他们开一小小的天窗,透透气。”[4]366张欣如是说。
如果说张欣所有的故事有一个核心的话,那这个核心就是对“欲望的追逐与超脱”。身处都市,面对高楼大厦、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无论是达官显贵、中产阶级还是中下层平民,都面临无数的诱惑,都会滋生无穷的欲望,然后在欲望的驱动下不停地追逐,在追逐中实现自我、迷失自我、超脱自我。
与北京上海相较,广州既不是政治中心也不是文化中心,却是名副其实的商业中心,商品化、市场化将南方都市人的欲望无限地激发出来。人们不再羞于追求物质利益,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思潮泛滥,虚荣心膨胀,把“商品世界的拜物教性质”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张欣的作品中,时不时会出现高档写字楼、商场、西餐厅、星级酒店、咖啡馆、甜品店、茶室、健身房、夜总会、KTV、演唱会、高档会所、豪车豪宅、时尚美女、音乐会、房地产、商业广告、商品促销、买卖合同、遗产继承等城市元素,以及卡地亚、香奈儿、路易威登、阿玛尼、华伦天奴、爱马仕、法拉利、兰博基尼、马爹利、轩尼诗、拉菲、XO等奢侈品品牌,主人公穿戴着各式各样的服装和饰物,还经常提到小说、电影、音乐、绘画、日本漫画等。她笔下的人物充分享受着现代城市文明带来的物质红利,但与此同时,也在承受着物质对人的精神空间的挤压和人性的异化以及欲望对灵魂的侵蚀。
《岁月无敌》中的乔晓菲为了满足自己的物质欲望,不惜嫁给一个富有却残废了的老头;《五仙观》里的歌手阳光在地位攀升稳定之后,抛弃为他默默付出的女友而移情于一个富有的韩国籍歌迷;《谁可相倚》中的杨志南为了钱离开了爱着的情人,娶了奇丑无比的女强人;《我的泪珠儿》中的邵一剑为了获得事业成功不择手段,不惜出卖好友的隐私来获取巨大的商业利益;《锁春记》里的叶从碧虚荣心极强,向往并极力追求富太太的生活;《深喉》中的法官沈孤鸿在权力和金钱面前迷失自我,为了钱不顾他人性命,肆意践踏法律;《浮华背后》的黄文洋早年抛弃妻女,后来又利用成了当红影星的女儿来挣钱;《缠绵之旅》中的蓝濛见异思迁,舍弃情人趋附权贵;《仅有爱情是不能结婚的》中的商晓燕将情爱对象当成满足情欲、放纵自己的商品;夏遵义的母亲为了写出畅销小说,不惜将女儿作为娱乐大众的素材……透过这些人物,我们看到,繁华都市的喧嚣不断刺激着人们的欲望,改变着人的三观并驱动着人的行为,在欲望面前,爱情、亲情、友情的砝码也失去了应有的重量。在此状态下,无论欲望是否得以满足,人的内心都无法获得安宁,人心理的阴暗面也被激发出来。可以说,都市人表面光鲜靓丽、热闹、幸福,内心深处却凄惶、阴暗、孤独、不安。
张欣小说的主人公,要么有着不幸的出身或童年,要么有过挫败的婚姻,要么有着冷漠的家人,要么就是身不由己任由他人安排自己的求学、恋爱和婚姻生活……总之,成长氛围和周遭环境一定有着令人压抑和郁闷的一面。这样的人物设置其实暗示了作家对都市人境遇的一种理解,即每个人生来就是孤独的,而且这种孤独是绝对的,是无药可医无人可救的。亲情也好、爱情也好、友情也好,带来的顶多是短暂的抚慰和偶尔的温暖,但都无法消除都市人内心的焦虑和孤独,反而常常带给人束缚和压抑。用张欣小说人物的话说:“哪一个都市人没有一颗伤痕累累的心,等待着倾诉和抚慰?!可哪一个都市人能够真正地尽情倾诉和得到抚慰?!”[8]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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